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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冬盾】One Day 一天 6-9(明日边缘AU)

6.

他不知道要去哪找罗杰斯。营地太大了,成千上万的士兵聚集在这里,而他的任务很明确,他没有什么必须找到凡尔登天使的责任或理由。

所以他做了这个愚蠢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他再次降落到沙滩上,跌跌撞撞地冲到那个男人面前,不由分说地抓住对方的肩膀并摘下自己的头盔,“我知道你认识我,你要喊我‘巴奇’,我不管巴奇到底是什么家伙,告诉我你昨天下午在营地的什么地方,现在!”

 

不出他意料的,男人睁大双眼,然后捉住他的双臂,眉头紧皱又露出困惑的微笑,低声重复着那个让巴恩斯听起来可恨至极的名字。他们根本没时间纠缠这个,迎面而来的怪物触角几乎贴着罗杰斯的头顶横扫过去,巴恩斯开枪射击,并将男人和自己一起拖进那道沙沟里。

 

“告诉我!昨天下午你人在哪?”他气急败坏地大吼,恨不得夺过男人手里的利刃,直接往那张喜出望外的英俊面孔上横砍几刀,即使已经领教过多次,罗杰斯眼神里的感情也完全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围,震惊、狂喜、困惑、忧伤、激动,混杂成飞沙走石的空气中最澄澈的一抹蓝色,他差点也被那眼神给动摇了,只能提高音量拼命叫出来,“告诉我,否则我在它之前杀了你!”

 

话音未落,他头也不抬地举起炮筒,对准斜上方直跳过来的怪物,轰了个残肢横飞。

 

“北区D段口的模拟场。”罗杰斯的声音比他望向巴恩斯的眼神更加冷静,“发生了什么,巴奇?”

 

“我会解释清楚的。”

 

来不及找个隐蔽的地方了,这座屠宰场一经运作就没有任何藏身之处,巴恩斯抽出手枪,对准自己的头颅,“别担心,我会去找你的。”

 

罗杰斯刚刚勉强拿出来的冷静瞬间瓦解,他眼疾手快地夺走了巴奇的枪,巴奇愤怒地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到在凹凸不平的沙地上。

 

“我受够了每次都必须浪费时间重新解释一遍,所以你听好了……”他骑到了罗杰斯的身上,用膝盖的力量固定住对方,弯腰捡起被丢远的手枪,因为穿着机甲他们两个谁的动作都算不上敏捷流畅,但他更凶猛也更蛮不讲理,他凑回到罗杰斯的耳边,听到自己拼命喘气的声响。

“我死后一切都重来,我会回到昨天下午,现在这个状况我已经经历过了,我们已经有过类似的对话,你告诉我醒来后就去找你,但是没告诉我我应该怎么找到你,现在我知道了,所以闭嘴!不许再碰我的枪!”

 

他坐直身体,努力不去注视罗杰斯眼中的震惊与痛苦,枪口对准太阳穴,干脆利落地击毙了自己。

 

7.

史蒂夫小时候有个偶像,名叫詹姆斯·巴恩斯。他还有个好朋友,名叫巴奇·巴恩斯。他和他的偶像,也就是他的好朋友,一起在布鲁克林的圣巴巴拉孤儿之家长大。

 

史蒂夫的父亲是海湾战争老兵,回国后没几年就死了,他至今不明白具体原因,在传染病病房做护工的母亲只对他说爸爸一直生病,而他记得父亲的确一直在吃药,各种各样的药。丈夫死后不久,她感染了肺结核,被送进孤儿院那年史蒂夫九岁,穿着参加母亲葬礼那天套着的不合身的西装外套和过于宽大的灯芯绒长裤,他总是穿什么都大,因为他太瘦弱了。

 

十四岁之前他在孤儿院始终独自一人,他没有朋友,还是那个原因,他太瘦弱了。友好的孩子生怕一不小心把他弄伤,不友好的孩子常常以欺侮他为乐,故意弄翻他的画板与纸张或者突然从背后把他推倒在盥洗室的地上,看他喘着粗气,脸颊不正常的泛红,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自己剧烈的呼吸给呛晕。他从不去找看护老师诉苦,也不学着其他孩子们那样在祷告室拐弯抹角地告状,更多时候他都反抗回去,虽然那会吸引更多的恶意,但怎么办呢,他就是倔得很。

 

史蒂夫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太好,对,运气不好是他会选择的词汇,他没什么其它可责怪的。当看护老师告诉他和他所在卧室里其余的十几个孩子,他们会迎来一位新同伴时,他觉得自己的坏运气达到了历史新高,因为这个同伴来自布鲁克林的一所少年教养中心,而那个年纪的史蒂夫还没成熟到不带任何偏见地看待特殊人群的程度。

 

他至今记得见到巴奇的第一面,巴奇歪戴着一顶不知从哪儿顺来的发旧的鸭舌帽,破烂的旅行包被夹在胳膊肘里,脸上笑得很开,露出一排算得上十分洁白的牙齿。

 

那可以说,是史蒂夫几年来看到的最好看、最灿烂的笑容了。

 

巴奇的床铺紧贴着他的。床铺的前一位主人是个好歌喉的小子,经常被领去参加教堂的唱诗班,不久前找到了领养家庭,他和史蒂夫不算好朋友,但关系也不糟,走之前他留给史蒂夫一本不知从哪弄来的钢琴谱作纪念,但史蒂夫并不会弹钢琴。

 

“我会。”床铺的新主人望着小邻居手里那叠泛黄的纸页,五根细线上挂着高低不平的蝌蚪,“我会弹钢琴,但这里没有钢琴。这里有吗?”

 

史蒂夫摇了摇头,不仅是因为这里没有钢琴,也因为他不大相信这个从少管所来的小子真的会弹钢琴。这个话题他们很久都没有再讨论过,直到多年之后,他和巴奇离开孤儿院,一起租住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两个人都打工,巴奇在建筑工地干过体力活也在大型超市的备货区做过库管员,而他为一个富家女孩当过半年的美术教师,那个女孩家有钢琴,一次巴奇下班后去女孩家接他,这家人热心接待了女儿的家庭教师的好友,谈及音乐时史蒂夫突然想起巴奇当年的话,女主人慷慨地提出让巴奇弹上一曲,巴奇错愕不已,最后略显紧张地坐到那一尘不染的皮凳上,生涩而认真地奏出了一段简单的旋律。

 

倒回到巴奇十五岁,史蒂夫十四岁的这年,他们成为朋友只是一夜之间的事。当晚在盥洗室,史蒂夫第一百零一次被毫无理由地推倒在地,也是第一次被人从地上拉起来——那个“少管所来的新家伙”将推倒他的人踹得嗷嗷直叫,并且放下狠话,“再找他麻烦我就撕烂你的脸”,带着一点幼稚的流里流气,像是个非要学成人的半大孩子,严肃认真地抿紧了嘴。

 

“你为什么会去少年管教中心?”

 

直到相处了半年,史蒂夫才在某个暖烘烘的下午提出这个问题,他和巴奇躺在草地上,感觉刺眼的阳光透过指缝渗进眼里,“因为什么被送去那种地方?”

 

巴奇滚了半圈,一手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地望着史蒂夫的脸,“因为我坏呀。”

 

“哪里坏?”史蒂夫也回望着他,巴奇眯着眼睛,像是被日光晒的。

 

“我打架。”

 

“为什么打架?”史蒂夫紧追不放。

 

“因为生气。”

 

“为了什么生气?”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巴奇躺了回去,又不甘心似的伸手在史蒂夫脸上揉了一通,“不许问问题。”

 

同样是多年之后,史蒂夫才偶然从巴奇嘴里撬出事实,当年巴奇的父母在一起海难中身亡,巴奇住到了姑父家,一次放学回去的路上他看到几个同校高年级的男生在问小孩子要钱,拿不到钱就要打对方耳光,他气不打一处来地冲过去,像个瘦条条的小豹子似的连踢带揍,把其中一个男生的头给打破了,流了很多的血。被打男生的家长告到了学校,学校找到了巴奇的姑父,失业在家的中年男人本就不大喜欢这个侄子,干脆找理由推卸责任,并编造了巴奇一贯品行不正的说辞,将侄子送进少年管教中心了事,一年后离开纽约不知去向,巴奇再无可投靠的亲戚。此时他们已不再是无依无靠的孤儿,而是相依为命的成年人,说起童年的往事已是带着满不在乎的笑意,巴奇把下巴搁在史蒂夫瘦削的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

 

8.

巴恩斯在模拟场找到罗杰斯时,对方正在捶打一个可怜的沙包。这个格斗器材的笨重和落后与整间模拟场的金属气质格格不入,战士们并不会与那群令人作呕的外星怪物徒手缠斗,练拳是没必要的,除非他只是想发泄些什么。

 

巴恩斯觉得自己不应该在乎这个,所以他转开了定在男人身上的目光,径直走了过去。

 

“谁说你可以靠近……”罗杰斯扶稳沙包,开口后过了好几秒钟才转过头来打量这个不请自来的士兵,“……巴奇?”

 

他站直,胸口一起一伏地喘着气,汗水把额头与颈脖打出一层油亮,他什么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所以又要重来一遍了,巴恩斯暴躁不安地想道。他希望这尽可能快地完成,他不爱说话更不爱重复说话,他知道这个男人要作出许多干扰他发言的神情举动,所以他想到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方式。

 

他抽出腰间的配枪,只举在腰部的高度,对准面前的男人。

 

“我要跟你解释一件我已经说了太多次的事,我不希望你打断我但你一定会打断我,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你安静,我不想打伤你,只希望你闭嘴,听我说。”

 

他发现自己总是无法完全忽略罗杰斯眼里那股翻涌的情绪。罗杰斯盯着他,按照他要求——或者说威胁——的那样不再发声,只是那双眼睛并不能保持沉默,有一瞬间巴恩斯甚至想让男人转过身去别再用那种眼神望着自己,但这命令太无理也太失态了,他不想变得再愚蠢一点。

 

“明天的空降注定会失败,对方早就预知了我们的行动,我们一旦登陆就是跳进了屠宰场,这是敌人的收官之战,不是我们的。”

 

罗杰斯的眼神显示他正在极力压抑个人情绪,并正在抽调理智与冷静来消化巴恩斯的提供的信息。他点头示意巴恩斯说下去。

 

“我知道这些因为我亲眼看到了,经历了,我经历了不止一次,每次都是完全相同的……”巴恩斯停顿了一下,他这才发现自己在等待对方的示意,便略微恼怒地加快了语速,“几乎完全相同的状况。每当我死去一切就会重来,就像是什么电子游戏那样,我醒来后便回到今天的某个时间点然后重复这该死的轮回,我遇到了你很多次,在沙滩上,有一次你告诉我让我醒来后就立刻找到你,所以我现在站在这儿,希望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就要发疯了,我受够了,罗杰斯,给我一个解释。”

 

有将近半分钟的时间,漫长到巴恩斯觉得像是一整天,漫长到他生出一种古怪的恐惧不安,好像罗杰斯根本没听信他的这番话,所以他抬高枪口,对准罗杰斯的眉间,如果对方也打算击毙他或者请求支援来把他这个发疯新兵捉下去,他就开枪,然后再对自己的脑门来上一枪,他计划好了这一切。

 

不出所料,罗杰斯迈步向他走来了。他握紧枪,手腕轻微颤抖。

 

“我没有发疯,也没有撒谎。”他极力压低嗓音,从口腔中挤出克制的吼叫,“是你让我来找你的,所以我来了,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你必须相信我。”

 

“我相信你,巴奇,我相信你说的。”罗杰斯将双手举过头顶,“把枪放下来吧,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走近一点儿。”

 

在他半信半疑的空当里,金发男人已经来到他面前,动作谨慎地握住他持枪的手,把武器掏走了。他颈脖僵直,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发出警戒,这个男人表现地太镇定、太温柔了,任何一个刚刚听了他这荒谬故事的人都不可能这么镇定。

 

“我会向你解释清楚的,先给我一秒钟。”

 

喜悦与忧伤是两团在罗杰斯眼中冲撞的光,冲撞然后融合,恢复成颤动的晶蓝色。他伸出双臂,将紧盯住他的人轻轻拉进怀中,然后收紧胳膊,巴恩斯下意识地绷紧金属臂,用坚硬的五指抵住罗杰斯的胸口,这是什么凡尔登天使独创的狗屁擒拿术吗?

 

“我以为你死了。”罗杰斯喃喃道,“我以为你死了。”

 

他比巴恩斯高出几公分,却将头颅埋向了巴恩斯的颈脖一侧,巴恩斯这下看清楚了男人的头发,干净的不刺眼的金色,刺挠在他的肩窝里。

 

“我的确死了,死过好几次。”他也被男人这带着哭腔的鼻音给弄懵了,语速放缓下来,变得有些迟钝。

 

“不,我是说之前……凡尔登,我亲眼看见你从直升机上掉下去……”当时他在对付地面上怪物,而巴奇扛着他们所剩无几的重型火力,从高空为他扫清背后的威胁,他是他唯一的支援,“我看着你掉下去但我没办法去找你……”

 

士兵尸体和机甲残骸覆盖了一整片土地,他甚至找不到巴奇掉下去的准确位置,后来他因失血过多不省人事,被救回驻地,醒来后人们告诉他他打赢了,我们胜利了,他问巴恩斯中士在哪?他们说,噢,巴恩斯中士坠落了,我们找不到遗体,但他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队长,请节哀顺变。

 

“所以,我叫巴奇?”巴恩斯也被男人的失魂落魄给传染了,只能低声呢喃着,抽出他无数疑问中最紧要的那个,“我们认识?”

 

“你从小到大都认识我,巴奇。”罗杰斯呛出一声短促的笑,“你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样认识你的人了。”

 

巴恩斯很久都没有出声。

 

“你发生了什么?”罗杰斯放开他,低声问他。

 

“我不记得你了。”他望着男人的蓝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将要说出的话会很伤人,他感到心虚,同时也委屈,他什么都没做但他就要变得伤人了,“我不记得你,也不记得我自己。”

 

罗杰斯静静听着。他这才发觉男人并未被他的话彻底吓坏,他早就透露了,被看穿了,他的样子想必和男人记忆中的那个好哥们大相径庭,没理由罗杰斯看不出来这个。

 

“他们没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我只找到了我在圣巴巴拉孤儿之家的档案,还有我的社会保险卡号,我的入伍时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以为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罗杰斯这才出声,“如果有人要说这个那也应该是我。”

“对不起我把你忘掉了。”

 

巴恩斯是真的感到抱歉,失落,愧疚,虽然他不知道这种心情具体从何而来。他也为自己感到遗憾,过去的这段日子里,他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为了自己丢失的记忆而如此难受。他想记起罗杰斯。

 

“没关系,没关系,巴奇。”罗杰斯露出一个笑,他觉得这笑容令他更加难受了。“重要的是你回来了。”

 

“我都怎么喊你?你喊我‘巴奇’。我喊你什么?”

 

他突然想到这个此时显得无关紧要的问题。罗杰斯显得有点惊讶,措手不及,似乎没料到他要这么问。

 

“你……你就喊我史蒂夫,有时候你喊我‘傻瓜’或者‘呆小子’。”罗杰斯的笑容有些变化,这笑容令他没那么难受了。

 

“史蒂夫。”他跟着重复了一声。

 

9.

在被带去见班纳博士的路上,巴奇没有再问更多问题。他能看出来史蒂夫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对自己说,有很多问题要提,可那男人最终只问了一句,“你的胳膊,当时疼吗?”

 

“我不太记得了。”巴奇实话实说。“我好像没有知觉。醒来后就看到它变成这样。”

 

“好。”史蒂夫咬了咬唇,没有再说什么。

 

战地工厂就在营地的西面,日以继夜地生产战士们的机甲以及武装配件。大大小小的车床几乎不眠不休,工人们日夜兼程地轮岗,他们穿过一道又一道生产线,被火花与机油的气味呛得加快了眨眼的速度。

 

“看那边,巴奇,我就在那里干过活。”史蒂夫突然指向一处工岗,几十名个头不高的工人蹲在一个轰隆作响的圆柱体机器下,双手戴着笨拙厚重的手套,握着扳子往机器底部的洞穴里送,似乎是在调试什么参数,“干了半个多月,但当时我身体太差了,没法加夜班,所以算得上轻松的。不过如果我也要轮夜班,大概就没时间……”

 

他突然住口,淡淡的笑容僵在脸上,不再说下去了。他转脸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巴奇眼里只有空洞的疑惑。

 

他加快脚步,迅速拐弯,带着巴奇在偌大的厂房里穿行着,尽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直视前方,听着巴奇的靴子噔噔踏在水泥地面上,他不愿去回想,但画面就是涌上来了,三次入伍申请被拒,巴奇在机场轻轻吻了他,对他说“等我回来,小战士”,几周后他拿着一张伪造的简历混进了浩浩荡荡的战地工人队伍,上岗培训简单粗暴,而他几乎累瘫在流水线上。他又花了几天的时间才打听清楚巴奇在哪个连队哪个组,住在哪,但他没有去找,部队有部队的纪律,前线和后勤力量是严格分开的,他没想去扰乱巴奇,虽然巴奇常常私下偷用手机,给他发不带任何标点符号的短信息,“我很好我想你了兄弟”或者“我今天砍死了十几只怪物厉害吗告诉我你一切都好”,而他会回复说,我很好,我也想你,多保重,我等你回布鲁克林。

 

他没告诉巴奇自己也来到了驻地。他没什么多远大的志向——如果想要为了抵御外星人入侵而献出一点力量也能算得上高尚的话——他更不想被留下来,不想当巴奇浴血奋战时自己还被留在几千公里之外的另一片大陆,他从来都应该在巴奇身边,他们不应该被分开。他当了半个多月的工人,然后看到部队又打出了一系列崭新的征兵广告,其中一项叫“小个子,大潜力”,即超级战士血清项目。

 

联合部队科学部这些年作出的各种尝试在收效不凡的同时,也因频繁大胆的人体实验而臭名昭著。外骨骼机甲计划尚在运行之初就曾造成过意外伤亡,大部分人对这些新尝试都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谁胆大谁就去试试吧,如果试出成效了就算走运,反正我不去试,等到技术成熟了再说。

 

史蒂夫罗杰斯是胆大的,也是走运的。同批实验者中只有他经受住了超级血清的折磨,成功存活了下来。

 

由于惊人的死亡率,项目经费被切断,原先计划内的推广工作也迅速叫停,史蒂夫得到了一副强健的体格,但也就是这么多了。高层抹去了他参加实验改造的记录,将他从原先的战地工人转为一名普通的新兵,当他踏着军靴见到巴奇时,巴奇已经是新兵口中的“巴恩斯中士”。

 

“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史蒂夫转过头,巴奇盯着他,而且恐怕一直都在这样盯着他。

 

“我们是朋友。”他一面低声回答,一面谨慎地朝不远处的那个监工瞟了一眼,希望不被察觉。

 

“只是朋友?”

 

巴奇多迈了半步,将自己与金发男人的距离缩短到不足半米,“不要对我隐瞒什么。”

 

他不傻,他不是没有感觉到史蒂夫看他的眼神里有种不该是友情范围内的东西。他虽然不对自己的过去抱有多少追回的念头,但如果曾发生过什么他不应该抛诸脑后的,他希望自己能够了解清楚。但是史蒂夫没有马上回答。

 

“我们认识了多少年?”那他就换个更易于回答的问题。

 

而史蒂夫连这个也没有给出答复。

 

“我们在哪里认识的?”巴奇开始感到一种不受控制的微弱的愤怒,这个男人握有他全部的过去,他位于彻底的弱势,就算他的脑子被搅得一塌糊涂也不代表他没有了解事实的权利,“坠落前我们打了多久……”

 

“我们是恋人。”

 

他们来到了一个楼梯间,正在沿着狭窄而陡峭的阶梯往下走,史蒂夫突然抛出这句话,打断了巴奇的所有提问。

 

“我们曾经是。”他补充修改了一下,嗓音绷得又低又紧。

 

巴奇不再问话了。史蒂夫加紧了下楼的步伐,他也迅速跟上,没有半公分的落后,他们什么也不说,任凭拐弯时靴底与地面发出的摩擦声打破静默,然后重归平静。楼梯间很窄,吊在头顶的节能灯管跳个不停,惨白的光线在史蒂夫的制服上时隐时现、割来割去,巴奇盯着他衣领上方露出的一小块颈脖的皮肤,觉得心脏被掐住了。

 

终于来到一扇门前,史蒂夫停下来,回头望向他,像是在征得他的同意。他点点头。

 

“史蒂夫?”

 

打开门的男人穿着一身连体工装,但没有工人身上惯常的机油味。他看起来顶多四十多岁,头发却有些发灰了,脸上戴着疲惫的神情,显得没精打采,但那双眼睛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猛烈地睁大了。

 

“巴恩斯?”他傻站在一侧,手里还拿着个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金属物件,直愣愣地望着眼前这个深棕色长发的男人,“你是巴恩斯?”

 

“是他,是巴奇。他还活着。”

 

史蒂夫锁上门,拉着巴奇走到屋子中央的工作台旁,又立刻松开巴奇的手腕,似乎为了自己这毫无界限的动作而感到抱歉。

 

“这是班纳博士,粒子物理高级微生物学方向的专家,你过去就认识他。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布鲁斯,我长话短说,巴奇也获得了那种能力,他重启了今天,明天的登陆战是一场……”

 

“等等,给我十秒钟,”班纳博士抬手示意,眼神还没从停滞的震惊里解脱出来,“他怎么了……?”

 

他转向巴奇,嘴角不自知地抽动着。这个男人陌生到令他感到不安,巴恩斯向来是个表情丰富的男人,高兴时便笑,笑得眼角和嘴角都便成弯曲的细线,不高兴时就板着脸,拿出极其严肃的架势,他从没见过巴恩斯脸上会挂出像现在这样疏离的,空无一物的表情。

 

“你不记得我?”他半天才发出了问句。

 

“他也不记得我了。”史蒂夫平静地安慰道。“不用那样看着我,布鲁斯……”他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摇了摇头,好向博士证明他坚强得很,不需要同情的眼神来安抚,“他还活着,这就够了。你知道我已经习惯了处理他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的情况。”

 

“这不一样。”班纳博士看回自己手里的物件,不再望着史蒂夫,也不好直接盯向巴奇,所以他只能看回自己手里,“我很高兴巴奇能回来,我也为你们感到抱歉,史蒂夫。”

 

“重点是……”史蒂夫提高了音量,“重点是,布鲁斯,那又发生了,重启能力。这次它找上了巴奇。”

 

博士的眼光再次扫过来,巴奇点头表示认同。

 

“所以,这是我们第几次对话?关于这个问题?”

 

“第一次。”史蒂夫答道,“但不是第一次重启,巴奇花了些功夫才成功在今天过去之前就找到我,对我解释了他所发生的一切。现在应该由我们来对他解释一些事情了。”

 

班纳博士点头,尽力让自己在最短时间内消化眼前这个复杂的突发情况。

 

“第一次重启前,你遇到了一只模仿者外星人?”史蒂夫看向巴奇。

 

“我不知道它还有个名字。”巴奇承认道,“个头很大,样子很不寻常。蓝色的。你炸死了它,它的血淌在我背上,我被它的触角从背部贯穿,所以我猜那血顺着伤口渗进了我体内。”

 

“当时我也在?”

 

“你差点被击中,所以我扑到你身上。”巴奇不带任何情绪地叙述道。

 

“你要知道的是,巴奇,你面对的不是一支军队,你得把它们看作单个的生物体。”班纳博士启动了桌面的投影,调出外星人的全息数据,“看,这些触角,使得他们的行动极为灵敏。”

 

史蒂夫伸手触击桌面,熟练地找到了那套虚拟按键,影像被扩大,变成了另一种形态。

 

“「阿尔法」,就是你杀死的那种,它们非常、非常的罕见。它们能预知敌人的行动,就像中枢神经系统——”博士又调出了另一个形态的外星人,这回它看起来简直不像任何一种战斗生物了。

 

“而这就是它们的大脑,它控制所有生物,「欧米茄」。欧米茄具有控制时间的能力。”

 

巴奇望向史蒂夫,史蒂夫双臂抱在胸前,用眼神向他确认。

 

“只要一只阿尔法被杀死,就会自动触发一种难以解释的反应,令欧米茄大脑重启时间。而这一次,它能记住之前所发生过的事,就像你和史蒂夫一样。”

 

“一个能预知未来的敌人,很难被打败。”史蒂夫补充道。

 

“如果是这样,你是怎么拿下凡尔登的……”巴奇空白的神情逐渐被重重疑惑所填满,随之而来的是震惊,“它们故意允许人类胜利?

 

史蒂夫点头。巴奇的敏锐没有任何消减。

 

“这家伙,这个「欧米茄」,它让我们相信我们能打赢。它想让我们倾尽所有力量来投入这场最后的战役,然后将我们一举击垮,再无还手之力。”

 

“这是经过完美进化的霸主级别的生物。”班纳博士将影像调回到宏观层面,“想象一下有成千上万这种生物,漂浮在我们的上空,就像病毒一样。等到时机成熟,它们就入侵地球,然后……”

 

“然后就是消灭人类,攫取一切能攫取的资源,由它们彻底掌控这里,除非……”“除非我们能阻止这一切。”巴奇为他接上了后半句。

 

史蒂夫露出了一个笑,沉静而略带悲伤,随后转瞬即逝,变成他眼底的一片不易察觉的阴影。

 

“你杀死那只阿尔法时,也无意中进入了敌人的神经系统;你掌握了它们的能力,可以重启时间。也许这正是它唯一的弱点。”班纳对着巴奇说道,“无论如何,现在你掌握了这种能力,就像史蒂夫曾经那样。”

 

巴奇盯着史蒂夫的脸,半天都没有出声。这一套理论太夸张也太难以令人相信,但他发觉自己已经彻底接受了,甚至没有一丝怀疑。他只有关于史蒂夫的疑问,关于过去可能发生过的事情他能提出千百个疑问,如果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或许他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困惑与疑问缠裹得透不过气来。

 

“当时我相信你吗?”他问。“你第一次经历这个的时候。你花了多长时间才让我相信你没有发疯?”

 

“你从来没怀疑过我,巴奇。”史蒂夫笑了,眼底的快乐与悲伤齐齐溢了出来,难以遮盖,“一秒钟都没有。”

 

但那的确是最折磨人的部分,史蒂夫记得。当然了,每一次,每一次他都需要对巴奇解释——这样相比,起码现在的巴奇想说服自己就要容易多了——巴奇首先会愣住,然后盯着他的眼睛问他,你确定吗?不是个可怕的梦?这怎么发生的?起先他还有耐心郑重地点头,说我确定,后来次数多了,他也有不耐烦的时候,他抓着巴奇的肩膀累到一句话都不想说,这一遍又一遍的重启,轮回,毫无意义的徒劳重复令他濒临崩溃,他放开巴奇一步步退后,转身用拳头砸向墙面,巴奇冲过来拽他,捧住他的脸问他,史蒂夫,我相信你,但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几个小时前,在他记忆中的几个小时前,巴奇还躺在泥泞的水洼里,用气声笑话他哭什么,这一切都能重来,我不会离开你的,呆小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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